●建置: 2001/03/20 ●更新:2009/06/30             | 知性的 | 感性的 | 批判的

 

  

 
迴聲機

綠蒂,是早發而晚熟的詩人,一九四二年生的他早在一九五七年就開始發表詩作,算算那時的綠蒂年方十五歲,一腳踏進文學夢想的花園,迄今已有長達四十六年的寫作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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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生命真摯對話:序綠蒂詩集《春天記事》

 

向陽

 

 

綠蒂,是早發而晚熟的詩人,一九四二年生的他早在一九五七年就開始發表詩作,算算那時的綠蒂年方十五歲,一腳踏進文學夢想的花園,迄今已有長達四十六年的寫作旅程。他年輕時閱讀、寫作不懈,在《野風》月刊、《野火》詩刊中的少作,多少已經展露了他的創作才華,也表現出他明朗而含帶唯美的詩風,這一路下來,寫寫停停,停停寫寫,先後出版了七本詩集,從第一本自印的《藍星》到一九九八年由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的《沉澱的潮聲》,這些詩集的精神和風格,基本上是一貫的,語言明朗、意象清晰,感情豐富而微帶感傷,並且多半集中於情感世界的書寫、生命意義的探索。

用綠蒂自己的話來說:

詩是心靈最美麗的聲音,寫詩的人以精美而簡練的文字表達心中的感覺。詩同時也是我對生命最真摯的對話,它使我恆處於孤寂而免於孤寂。

這「美麗的聲音」是他與生命最真摯的對話,而孤寂則是這些對話當中最強烈、顯眼的光譜。
不過,以四十六年的寫作旅程,出版七本詩集﹝其中一本《雲上之梯》是自選詩作英譯﹞,在數量上對比起來顯得單薄,這應該是台灣多數詩人共有的遺憾。台灣的詩人,年少即嶄露頭角者甚多,但由於創作無以維生,踏入社會之後,每每因為生計、工作或其他因素,致使創作中輟,不再以詩名家,最後創作生命「油盡燈枯」,離開書寫行列──考察綠蒂的寫作歷程,幾乎也有同樣的困境,他在一九六三年由野風出版社出版第二本詩集《綠色的塑像》之後,便未再結集,直到一九九一年由協成出版社出版第三本詩集《風與城》才重現創作活力,這當中有將近三十年時光,綠蒂的詩的書寫幾乎交了白卷,他透過詩與生命進行對話的紀錄也跟著空白了。

《風與城》出版後,這十年來綠蒂先後又推出了三本詩即,依出版序,分別是九五年躍昇版的《泊岸》、九七年秋水版的《坐看風起時》以及九八年中國文聯版的《沉澱的潮聲》,大概二到三年便有一本詩集問世,顯見詩的「美麗的聲音」又已回到綠蒂的胸中、耳畔,讓他重又展開了失去很久的年輕時代與詩相隨的書寫旅程。這幾本堪稱綠蒂復出的詩集,延續著綠蒂青年時期的詩的風格,也可以看出綠蒂重拾詩筆之後的某些尷尬情境,由於時代與社會變遷,現代詩的創作環境也有大幅改變,年輕以及更年輕的世代、詩風,不但迥異於綠蒂初入詩壇的五○年代,也已脫離七、八○年代現代詩反歸明朗、寫實的詩潮。綠蒂脫離創作既久,調適當然不易,因此這幾本詩集的創作,只能說是一個堪稱「詩壇元老」的詩人的潤筆作品,當中有著詩人亟欲找回塵封的詩心、建構新的語言系統與風格的澀滯,也可以看到綠蒂的焦慮與矛盾。

綠蒂終於還是找到了詩和生命對話的語式:無論語言形式或內容精神,在詩的書寫、風格之上,綠蒂終於找尋到了最能彰顯他的「美麗的聲音」的特色。近三四年來,綠蒂的詩作開始大量發表於副刊和詩刊之上,並且因為風格的建立刷新了因為停筆過久所導致的詩壇對他詩作品質的刻板印象。綠蒂三四年來的作品,一方面仍然延續著他從年輕時代就展現的敏銳感、明朗風,所以在語言的選擇上,他仍採取平易近人的生活語言;在意象的使用上,也不刻意斧鑿以求詭妙出奇──但另一方面,綠蒂卻又能夠這樣平易的語言、常見的意象,通過生命的觀照、生活的觸感,營造出恬淡而鮮活的詩境。比如作為這本詩集書名的〈春天記事〉一詩:

今年春季
就在這場微雨中草草結束
平舖在沙灘上的雨痕
是唯一未遺失的情節
悄悄就立夏了
帶點潮濕的風景
是乾旱中清涼的顧盼

你炫麗的神色
如五色鳥跳躍的燦爛
來了又去
我也告別了花東海岸
回歸炙熱喧囂的城市
感覺上未曾離開過的
海光與山色的爭艷
沉思與微風的對語
都遺留在納風亭角落裡
那已靜坐二十多年的老藤椅上
鏡頭內的鳳凰花嫣紅了
樹下所有春的記事

回憶是永不關閉的迴旋門
輪迴著流星的哀傷
輪迴著野百合嘹亮清新的號角
在擁有與失落的縫隙中
在海洋與雲天的交接處
孤帆漂泊等待
不網獵驚喜
也不收穫親密
霧裡 紅色的舟燈亮起
守候另一個節氣
多風而無雲的小暑

這首詩寫春天,記生命中難忘的事件,雖然仍帶有感傷,但全詩流露的是「不網獵驚喜/也不收穫親密」的恬淡自如的心境,情感的表白自然天成,配合著詩中的意象語﹝由首節「微雨」、「沙塵」,而次節「海光山色」、「鳳凰花」,到末節「流星」、「野百合」、「孤帆」、「舟燈」﹞逐步推展,相互引申,提供給讀者鮮明的圖像;其次,則是巧妙地通過時序﹝由春季而立夏到小暑﹞的建構,深化全詩主旨﹝回憶舊日思念往昔﹞,使得原本日常而陳腐的類似主旨能因此出現新意,這是淡中見濃的結構技巧的運用;最後,是在語言技巧的掌握上,尤其本詩收尾「霧裡紅色的舟燈亮起/守候另一個節氣/多風而無雲的小暑」,羚羊掛角,意在言外,給出了對未來「多風而無雲」的期盼,又通過「紅色的舟燈」對應「多風而無雲的小暑」的強烈對比,建構出近乎禪家「空/有」的辯證,留給讀者更寬廣的想像。

綠蒂這三四年來的詩作,令人刮目相看。〈春天記事〉只是其中一篇,他如〈夏夜聽雨〉、〈野宴〉、〈洞室與暗河〉、〈彼岸的燈火〉、〈霜降之歌〉、〈就在車上〉、〈亞里斯多德廣場沉思〉都是,這些作品擁有共同的主調,卻又能隨主題不同展現不同特色。綠蒂的詩,到了這個階段,已然老到成熟。我想,這應該與他已經過盡千帆,人生歷練、行腳都相當豐厚有關,也跟他仍然保有一顆多情的詩心、敏感的詩情,以及和生命對話的真摯有關。

綠蒂的詩的第二春,以這樣的全新的面貌與感覺出發,作為他的後輩與朋友,我為他感到高興。詩的路途是孤寂的,唯有書寫,特別是創新的書寫,才能免於孤寂。綠蒂以這本詩集驗證了他曾說過的這句話。恭喜綠蒂。



 

2003/03南松山•2003/04《新原人》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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