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鑑日月潭之美
：基測國文考題〈明鑑〉釋疑
向陽
「向陽詩作再入題」……由於我的筆名列居其中，看似我的詩把考生考倒了。這讓我比考生家長還緊張……
考生似乎被這首詩「考倒了」？
今年第一次國中基測國文考題以我的詩〈明鑑：詠日月潭〉入題，考試首日，國文排在下午，當天國文考完之後，我在暖暖家中接到各平面媒體記者來電，問我創作這首詩的初念、詩的意旨，以及此詩中邵族傳說與文化的相關問題。我乍接電話，沒看到考題，來電的媒體記者也都沒看到（第二天才會公布），只能依靠考生的反應問我。有記者告訴我，考生似乎被這首詩「考倒了」；另一位記者則轉述，有考生背得出該詩的句子，如「彷彿白鹿還奔馳於潭畔小路／翻過山，越過嶺，在山桂花的指點下／眼前奔入一泓明珠」，以及「三百年來，風來過，雨來過／水草搖曳，把日精月華／送到祖靈paclan安居的lalu」等句──這是兩極的反應，前者顯示這首白話寫出的詩對國中生而言具有「難度」，後者則又顯現部分考生語文程度甚高。
因為基測是全國考生關心的議題，隔日的日報都大篇幅報導，《聯合報》主標題是「基測國文科難 決勝關鍵」，副題是「向陽詩作再入題 本報前年副刊發表 不少考生說比模擬考難 考後臉垮下來」，其他各報標題有「基測登場 國文科最難 向陽詩作〈明鑑─詠日月潭〉入題 考生看不懂」、「國文有點難 偏重文意理解」等，大約都指向本次基測國文考題偏難，由於我的筆名列居其中，看似我的詩把考生考倒了。這讓我比考生家長還緊張，當天下午立刻上教育部網站下載國文考題，知道這首詩屬於閱讀測驗，要考生閱讀之後，回答以下兩道問題：
43.根據本詩，下列詩句的說明，何者最恰當？
（A）「眼前奔入一泓明珠」──湖水清澈的日月潭，似明珠般映入眼簾
（B）「這才睜開了邵族的天空」──日月潭使邵族的文化廣為流傳、影響深遠
（C）「老茄苳以年輪清楚銘刻」──邵族人在茄苳樹上刻木記事
（D）「一樁樁心事，且交玉山古月鑑照」──表達邵族祖靈對後人的期許
44.關於本詩的寫作方式，下列敘述何者不正確？
（A）大量引用日月潭附近的動、植物作為題材
（B）運用許多擬人技巧，使詩的意象更加鮮明
（C）採用順敘筆法以細述日月潭三百年來的變化
（D）結尾運用今昔對比手法，點出日月潭的地位
心情洗了一次三溫暖
看完後，我心上的石頭頓時卸了下來。前一題測驗考生理解本詩內涵和句意的能力，答案顯然以（A）為最恰當；後一題則測驗考生對寫作技巧的理解，只要讀完全詩，就可回答（C）是不正確的。出題的老師很高明，他應該是假設國中生可能不完全了解邵族傳說、文化，因此考題旁已加必要解釋，如「lalu」註「日月潭中的某一小島」，「白鹿」註「傳說邵族因追逐白鹿而發現日月潭」，「paclan」註「邵族的最高祖靈」，這使本詩的閱讀毫無障礙。兩個考題，側重修辭理解和創作技巧，考的是基本語文能力而非邵族歷史文化，對考生來說，應非「難題」。果然，第二天的新聞標題改變了：「國文滿級分
會比往年多」、「國文繁而不難」，內文也出現「補教老師認為，今年題目整體較去年簡單，對高分群鑑別度較低」、「平均分數可能比去年高，白話文與文言文比例約七比三，沒有爭議題」等用語。
兩天之間，我和所有考生一樣，洗了一次三溫暖。考題和解答未公布前，國文看來考倒考生了；公布後，真相原來是「較去年簡單」、「滿級分會比往年多」。這間接也向關心此一議題的閱聽人進行了一場媒體教育：真相未明之前，臆測純屬多餘。
期待明鑑風景背後的人文色澤
我寫作此詩，是在2007年三月，應交通部觀光局日月潭國家風景區管理處、明道管理學院之邀，擔任「櫻花•詩情•日月潭」徵詩決審委員，在徵詩活動之前有感而作，完成後先在日月潭水社遊客中心當眾朗誦，後投稿聯副，於當年3月27日發表。這首詩不純寫旅遊所見，而試圖將日月潭的山光水色與邵族歷史、文化相與結合，表現該地歷史（時間）與地理（空間）交融之美，並凸顯邵族與日月潭密不可分的人文關係。
我出身南投縣，出生地鹿谷鄉與鄰近的集集、水里、魚池唇齒相依，在清領時期都劃於沙連堡，本屬原住民住居之地。我醞釀甚久，寫作之前，先翻尋方誌，了解沙連堡沿革，閱讀有關水社、水沙連的傳統漢詩，以及邵族文獻，由此掌握日月潭相關的人文知識，再使用現代詩表現手法完成詩作。
這首詩分兩段，每段各十行。我以第一段帶出邵族白鹿傳說，前六行寫今日所見日月潭晨景：晨光初醒，看得到白鶺鴒飛過lalu島，而潭畔的茄苳樹也搖曳生姿，迎著朝陽；後四行鋪寫邵族祖先追逐白鹿，翻山越嶺，發現日月潭，定居於此，繁衍族脈的傳說。以今古對照手法，表現日月潭景色與人文相織之美。
第二段則以「三百年」作為有文字記載的指涉，暗喻邵族面對漢人入墾、族脈衰頹的處境，以及今日傳衍營生的艱困，呼應第一段後四行的邵族開基，因此而有「蔓草中深烙的邵人腳印／如何狂奔如何匍匐如何抬起而又跌落」的慨歎。最後兩行以「明潭本是邵族家鄉／今為台灣靈魂之窗」作結，總綰全詩，強調日月潭與邵族不可分割，寄寓觀賞日月潭風光之際，莫忘她既是台灣靈魂之窗，也是邵族家鄉的人文認知。
國中基測以〈明鑑：詠日月潭〉入題，這是我的榮幸；若能因為這首詩入題，引發國人對我們共同生活的土地的關注，從日月潭開始，遍及台灣每個地方景觀，我們都不再只看到風景，也能明鑑其後豐富的人文色澤，則是本詩內在的旨意。
《聯合報》聯合副刊，2009年5月2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