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停駐的小天堂

楊子瑩、古一宏

 

「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風中飄搖的小草,更須要我們的關懷。在現今豐衣足食的社會裡,孩子多半都是父母掌中的明珠,在細心雕琢後,更加閃亮耀眼、珍貴不凡;但是,那些被遺落的珍珠呢?是否永遠地失去了雕琢的機會?

一.踏入小天堂

8741 台北,天母

仲春的午后,一片晴空暉朗籠罩著這繁榮進步的台北城。懷著一顆誠摯關切的心,220市公車將我們帶到了天母,這號稱台北世外桃源的地方。

早期的天母是美軍駐紮地,現在仍有著許多外國人居住,也因此這裡建有美國學校、日僑學校,供外國小朋友念書。然而天母的房價之所以始終居高不下,多半是因為此地的居住品質高、遠離市中心的吵雜、隸屬陽明山一帶。

當我們走到了座落在天母東路上的聖道兒童之家,心中不禁升起混亂複雜的情緒,這樣優緻典雅的天母地區,人人享受著貴族式的精神與物質生活,但誰真正關懷到,位於人潮鼎沸的公車站旁的兒童之家?

下午兩點半,我們依約地來找兒童之家的包老師,微胖的包老師非常親切,會在兒童之家辛苦勞碌的人,一定很有愛心。儘管是午後時刻,小朋友們都去上學了,包老師仍舊十分地忙碌,趁著她奔波的短暫片刻,我們四周張望了一下兒童之家的環境,以現今寸土寸金的情況看來,這塊地雖小,卻也小得溫馨暖和。

二.吹拂在起跑點上的暖風

我們找了一間會客室開始了談話,包老師先解釋了一下關於聖道兒童之家的歷史:兒童之家的創辦人許志文牧師,因為幼年失怙,深知孤兒之淒然,便於一九五二年在台中創立孤兒院,後又在一九六一年遷於台北,也就是現在天母東路的所在地。

聖道兒童之家收容的孩童多半是失親無依的孤兒,但因為近年來社會遽變,使得更多的流浪兒、受虐兒流離失所於街道,所以他們也開始照顧這些,需要更多付出愛心與輔導的孩子們。院裡依照小朋友的年齡、性別,分配為九個小組,原則上收容三歲至八歲無身體殘缺的幼童,撫養他們到初中、或高中畢業,且盡力培育他們有獨立的能力。兒童之家收養的人數始終維持在一百二十個左右,這樣龐大的負荷,卻是一般家庭的五十倍。所有的日常用品都來自於有心人士的捐贈,社會局的補助畢竟是有限的。

三.璨爛天使心

我不禁好奇地問,那些被送來兒童之家的小朋友的原生家庭的背景究竟如何?除非真的是雙親失怙,否則怎又忍心將孩子丟棄不顧呢?

包老師語重心長地說著,心思彷彿回溯到小朋友剛被送到院裡的情形:有些小孩送來兒童之家時,已經八、九歲足以上小學了,可是輔導老師竟心疼地發現,他們不會說話、不會吃飯、不會自己大小便,全身弄得骯髒汙垢;原因多半是家中沒人照顧,長期將他們丟棄在角落,沒人關愛照料、更沒人理睬操心。

若追查其原生家庭,有些是父母雙親生重病,相繼去世,或因犯罪坐牢等的原因。

她說起了小彤的個案:小彤的父親是個水果販,母親卻日夜沉迷牌桌上。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媽媽認識了一位在營的軍官,兩人時常來往,父親當然極力反對,想不到竟造成了母親和那軍官謀殺父親的動機!父親死了以後,母親被關進監獄,當時只有五歲的小彤,因為沒有親人照顧,所以和妹妹一起在牢裡住了幾個月。

後來小彤又被一位伯父收養了將近四年,直到伯父也無力撫養他,就把他送到了兒童之家。

接著包老師又說起了小芬的故事:那年小芬十五歲,應該是荳蔻年華的時候,卻少展笑顏、臉上永遠有著數不清的問號,在院裡,沒有人敢跟她做朋友,老師也很難幫助她。

小芬有個做舞女的母親,父親是誰,連她媽媽都不知道,小芬還有一個弟弟,不住在兒童之家,因為他弟弟年紀很小,又有不同於常人的膚色,那是她媽媽和黑人生的。

小芬的媽媽都會固定來院裡看她,有好一陣子,她媽媽一直沒來;直到有一天,小芬收到一封航空信,原來她媽媽帶著弟弟到美國去嫁人了。小芬靜靜地流著淚,說:「我要去美國找她,問她到底還要不要我?」她真的去求了院長,在安撫失敗後,院長還是想盡辦法讓她去美國。

只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沒有一絲小芬的消息音訊。

四.守住幸福的小草

在聖道兒童之家所出版的一本《一百三十個真實的故事》裡,有一首〈何處是兒家〉的詩,真切地呈顯出院童愛惜兒童之家的心情:

我的故鄉在遠方 必須飄洋過海而來

別人或許有魂夢牽掛 倚門而望的慈愛爹娘

我卻連一株路旁的小花 都無從記憶 無從記憶

五歲那年寒冬 高麗的大雪紛飛

刺骨冷風 吹在滿是淚痕的臉上 好冰

雪地裡 併排著我和父親的足跡 一雙大 一雙小

乘雪飛過太平洋 安抵在父親口中

那個遍地黃金溫暖的島國 台灣 繁華的台北

流浪的故事 沒有結束

父親體內的酒精 粉碎了遍地黃金的台北發財夢

台北街頭 併排著

父親僵硬的身體和我啜泣顫抖的身體 一大 一小

斷絕了所有可以倚靠的關係

沒有證件 沒有身份 沒有歸處

只有惶恐 害怕 絕望

台北社工人員一雙手伸向我

帶我走進一個稱之為家的地方 這兒的確是家

雖然從未有過家的經驗 但我確定這樣的感覺是家

整潔的衣著 溫暖的被窩 熱騰騰的三餐

我的故鄉在遠方 我的家在這裡 重新有了身份

  有了依歸 有了幸福 

流浪的故事 也結束

 

五.脆弱的一章

這一刻,心裡彷彿有著沉重的淚水釋放不了。

當我們察覺到在聖道的院童,天真舒朗的氣息中,隱約觸碰到脆弱佇留於這些小天使的內心深處,我們心疼了。

「你媽媽真的願意接你回去和她一起住。」院長問。

「我媽媽已經買好房子等著我回去一起住。」小惠肯定地回答。

「不過……,總之,我媽媽會打點我的一切,請院長放心。」

「你要知道,和媽媽一起住之後,回來聖道的機會就少了,甚至不見得會再收養你,要作好準備。」

「我……會照顧自己的。」小惠答。

但小惠的神情已是不再那麼堅定,看著和藹的院長,小渾的眼眶卻盈滿了淚水。

對於媽媽的承諾,其實小惠明白,和媽媽一起生活,不見得會過得比在兒童之家好,然而,對只是想要有一個媽媽陪伴的小惠而言,無論媽媽再如何地因酒醉而對她拳打腳踢,她都願意忍受。於是她的執意並未帶給她所期望的。

另一方面,院長早就知道,小惠的母親,只是隨意地對小惠輕言承諾,明知道,小惠的母親成天無所事事,生活靡亂, 濫無目標。一再試探小惠改變心意,卻被小惠的堅定推翻了,再是如何不忍心,恐怕也徒然。

我們聽到這段對話,有著同樣的感受,一種使不上力的無奈,小惠的空虛脆弱,無非渴望母愛的溫暖,但現實卻不允許她的小小奢求。院長的伸出援手,只要小惠得到最好的照顧,最多的愛護,卻怎麼也說服不了一意執迷的渴求。悵然的放不下手,卻教人惋惜。

脆弱似乎在院童的淚水中,偷個縫隙宣洩了出來,但我們仍相信聖道的暖風會將不爭氣的脆弱,無息的帶走。  

六.夢想的飛行船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擁有著夢想,有著一個就快要實現的夢想,當然聖道的院童,在沒有牽掛的雙臂的環抱之下,每一個夢滿溢在聖道的天空中。

「我以後要賺好多好多的錢。」

「我以後要當護士。」

我以後要當法官。」

聖道的院童對現在的生活懂得體恤,懂得感恩,卻沒有一絲的盼望。也許他們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以後才會發生。夢想對他們只是一條抵達彼端天堂的銀河。然而,他們依靠著聖道的這艘飛行船,不時儲存關於他們所能抵達目的地的能源、關心永遠在,一直是所有院童的原動力,所有屬於聖道任何的一份子,都期望每個小天使心中都有一個夢,在幸福或孤單裡更是踏實,不停息地向理想前進。

七.放一顆心

踏在聖道這個小天堂,彷若置身於一片忘憂草園中,我們拾起了一株株滿載幸福的小草,或許,野風曾將小草摧殘得遍體鱗傷,而聖道用愛包紮了每株小草的傷口,陽光依舊燦爛在院童的心房。

在這個世界上,那些不夠完滿、不夠幸福的人們,他們是以一顆怎樣堅毅不撓的心,來獨自面對世間的挫折與苦難;值得我們省思,物質豐裕的現代人,或許也該多放一顆心與關懷,給那些被人忽略卻又急需溫暖的育幼院孩童們。

 

 

 

 

《第一代毛毛蟲》

98'靜宜大學中文系報導文學班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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