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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味道 ：樂群新村的饅頭香 黃金梅
有個地方，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它也是屬於沙鹿鎮的一部分。 是我太忽略了吧！ 正如同住在這個村裏的人也是常被忽略的一群。 樂群新村住了很多當年跟著政府來臺的老榮民。當年是沒有人想到會在臺灣一待就是這麼多年的，回故鄉的信心，也隨著時間的積累，化作許許多多個「村庄」。而這些村庄裡住的人多有著相同的身份——榮民。這也許便是跟著政府遷臺所留下的痕跡吧！ 路是人走出來的，生活也是人走出來的。在村裏，散步是阿伯們生活的重心。村裏有條路，順著走經過兵營的電臺，再繼續走……你無法想像這條路居然可以通到榮總附近。阿伯們散步的路居然是如此的遠啊！讓人不禁有些難以置信，生活真的是用走出來的。 村裏有家饅頭店，賣饅頭的是對老夫婦。丈夫是外省人，妻子則是道地的閩南人。這對夫妻可說是村裏大部分夫妻的組合型態：丈夫年齡比妻子大得多，多是老夫少妻。男的是退休榮民，女的則是說「臺灣話」的閩南人。榮民們來自不同的省份，講著不同的腔調，卻又有著一條看不見的線，緊緊地將他們繫在一塊兒。 夏天，太陽總是起得特別早。而賣饅頭的阿伯老吳則是不分春夏秋冬，每天都是早起的。每日早上四、五點鐘就起床作晨間運動是不可免的，運動完便趕回店裏開始發麵團。饅頭的麵團需要經過一段時間來發酵，發酵完才可以開始捏製饅頭、蒸饅頭。冬天時饅頭的銷路特別好，但麵團卻不好發，先得讓屋內溫度加溫才可以發酵成功。完成發麵團的準備工作，才又回家吃早餐。平常的這個時候我才剛張開眼，而老吳跟他的太太卻早已做完了許多事。 散完步的其他老人都做些什麼？睡個回籠覺的人不在少數，打開電視讓聲音趕走孤寂的、發呆、沉思的也有。無聊的人，會走到籃球場的亭子找人聊天、下棋。村裏有個守望相助設備，有事時可以透過擴音器來傳達。今年一月，天氣很冷，適逢有人送來大批「補品」，因天冷而躲在屋裏的人們，一聽到擴音器播出「補品」在活動中心領取的訊息，大家都紛相走告，托兒所的小朋友也在老師帶領下，手牽著手出動，一時間村裏就熱絡了起來，顯現少有的活潑熱鬧。天氣雖冷，這「意外」的收穫，也讓心溫暖不少吧！ 回到花了二十萬填地、搭建起來的店裏，老吳和太太開始捏製饅頭，用他們的手、用他們的心在做，難怪饅頭特別實在。如同饅頭，老吳夫婦的感情也是很實在的。雖由人介紹認識，沒多久便結婚、生子……一路走來也許沒有激情動人的愛情，卻多了一份細水長流、相互扶持的親情。兩雙經過風霜的手，在製麵桌上努力而純熟地捏製著，當第一批饅頭做好放進蒸籠時，再回家準備午餐，稍作休息。 下午一點半開始，包子、饅頭一籠籠完成，這家不用招牌的饅頭店，不用廣告也不用單擔心包子的銷售，每天賣幾百個是沒問題的。每日雙點發車的臺中客運司機和老吳夫婦也成為朋友了，他們愛吃老夫婦的豆沙包，也常常進來喝杯茶、聊天。猶記得與老吳夫婦結下緣，就是因為看到司機手中的兩個三角豆沙包，覺得現在不多見，厚著臉皮問在那兒買的，司機一指，看著饅頭店的外表，實在很難相信裏頭有賣包子，帶著半信半疑的心進入屋子，原來真的有賣！包子剛出籠，大口一咬還差點被肉汁燙到呢！ 淡饅頭、甜饅頭、包子、花卷和三角豆沙包是老吳夫婦供應的種類，有不少阿伯是買一大袋饅頭回去吃個兩、三天的，也有每天固定吃兩個包子或兩個饅頭的，是真的愛吃饅頭？有故鄉的味道？還是吃饅頭比較省？或許都有吧！若是怕晚點來會買不到，可就要先請老闆幫你留著，否則可能就會空手而歸了。 饅頭店外、樹下常有三三倆倆的老人。他們或坐或站，聊天的、散步的都有。散步真的是阿伯們的生活重心，這點對我而言是無法理解的。 「他們每天都要散步好幾回，不會很無聊嗎？」 「就是因為無聊才出來散步啊！出來走動對身體也比較好。」 看著迎面而來的高大老人，老吳的太太想起了什麼。 「啊！忘了幫老馬留饅頭。」 「淡饅頭賣完了，明天再來了。」 「還有甜饅頭！」在一旁的我忍不住補了一句。阿伯搖搖頭，慢慢步了出去。 「他不吃甜饅頭，只吃淡饅頭，每天兩個，只要我有賣，他是不會去別家吃的。」說到這兒，老吳臉上泛著自豪的表情。 「甜饅頭好吃呀！怎麼不吃呢？」 「這邊的老人有的有糖尿病，不能吃甜饅頭，只吃不加糖的淡饅頭。」 一邊吃著用剩下的餡做的半鹹半田甜的包子，一邊看著來買包子饅頭的客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為了這包子而來。老吳的太太是專門負責賣、收錢的工作，當所有包子饅頭出籠，老吳便在旁邊休息，偶爾點根煙，和客人聊天。老吳問我要不要喝杯茶，吃完饅頭覺得有些渴，脫口而出就說好。接過盛著茶的免洗杯，並沒有馬上入口，因為我在猶豫要不要喝。雖然是用免洗杯，但也看得出來在我之前已經用過好多次了，就這樣喝下去好嗎？猶豫了一下，還是喝下了，在決定喝的這一剎那，茶就開始變得好喝了。 一整個下午，饅頭店是很熱鬧的，睡完午覺的老人們再度出來走動。饅頭店的外頭也不寂寞，和店內相呼應，一樣熱鬧。店旁邊的空地聚集了些攤販，儼然是個小市場，村裏的人懶得或不方便到鎮上買東西的，小市場便給了村裏的人許多方便。不到五點，店裏的包子饅頭就全賣完了，老吳的太太清洗了蒸布、鍋子，當一切整理好便上市場去。跟在旁邊，一起挑水果，我是沒什麼概念的，眼睛飄向了其他來市場的人，每個老闆和客人似乎都認識，偶爾也聊上幾句，是因為地方小而常客多吧！天漸晚，人逐漸散去，踩著緩慢的步伐，老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村裏的榮民每天早上約四、五點就起床，晚上大部分在七至十點就寢，多數榮民有午睡的習慣，早睡早起可稱得上是重視身體健康的好習慣。老人因為身體機能衰退，無法做太複雜、較激烈的活動，所以大部分的老人多以散步為主要休閒活動，戶內的活動則以看電視、看書報、聽廣播為優先，休閒內容並不多元化，對於這點，是否該多設計適合老人體能的活動，並鼓勵他們參與集體性及較高欣賞層次的活動，來減少疏離孤獨感？身體健康方面，老人患病常常不是單一的，關節炎、高血壓、心臟病、呼吸道疾病及重聽等，都是老年人常患的疾病。年齡越大，罹患慢性病的機會也越多，身心功能和社會功能也不是很好，實在應該擴大其休閒活動的範圍，培養優良嗜好來減少空虛、寂寞的生活，多關心這些老榮民，這些寂寞的老人才是。 不論是芋仔也好，蕃薯也罷，經過這麼多年的相處、通婚，說穿了，大家都是一起生活在一塊土地上的。老吳比起許多其他榮民是幸運多了，太太四肢健全，身體的健康情形也不錯，生了三個孩子，每個都成家了。雖然沒有女兒是覺得有些缺憾，但整體而言算是很好的了。從前一心想反攻大陸的老吳，現在只想在臺灣定居下來，「如果可以回去，也是看看而已，還是會回臺灣。」「在這裏也已經很習慣了，孩子也都大了，住那都差不多。」對老吳來說現在的臺灣和剛遷臺過來時已經不一樣了吧！不是第一個故鄉也是第二個故鄉了。若從榮民是臺灣新移民的角度來看，他們也許只是「寄居者」，但已逐漸轉變為「定居者」，也許大陸的故鄉對他們有著特殊的情感，然而對臺灣不也有所眷戀之處？如果回去，也是一了多年心願，而芋仔的根是在臺灣往下紮了，這代表著「芋仔」是可以有某種層度的轉化為「蕃薯」的。 現在我知道有個地方，離我並不很遠，我注意到這家饅頭店，也注意到了這些老榮民。我買包子，找他們聊天，即使我們彼此都聽得不很分明。他們聽得不很分明，是因為有些有重聽；我聽得不分明，是因為鄉音的區隔，只能從上下句來猜測他們的意思。但，同樣的我們都很努力在嘗試溝通，表達想說的話，傾聽彼此的語言。即使對他們來說我仍是個陌生人，是個不小心走進他們生活圈的過客，我還是去買包子，還是去跟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也許，那天包子吃膩了，我又會將他們遺忘了吧！ 天空飄起雨了，關上門，提起老舊的熱水瓶，老吳夫婦也要回家了。
感想： 生第一胎孩子多數是較不好生的，而這第一篇報導文學作品也幾乎難產。當初可以批評許多前輩的作品，如今換作自己要寫作文章讓人批評，才知道原來會有如此大的壓力。但無論如何，總算完成了這篇文章，心理頭還是很歡喜的。趕搭上靜宜大學第一屆報導文學的列車，雖然是新嘗試，多多少少有需要改進的地方，但事情有個開始，我就希望能夠繼續長久走下去，而我的報導文學作品也不僅只有這一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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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代毛毛蟲》 98'靜宜大學中文系報導文學班作品
輯二：山中的天使
○ 夢停駐的小天堂 ○ 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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