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死亡與重生的線上

:拜訪久美

黃珍珍、楊玲惇

 

頂著清晨的微曦,我們離開了這個尚在沉睡中的城市,難得在這個城市中聽到喧鬧的鳥鳴聲。一顆忐忑的心所往的方向卻是一個我們未知的地方,然而我們依然滿心期待的往那深山中的部落前進。

「久美」,這個地方對於大多數的人應該都是陌生而遙遠的,也正因如此我們才會選定這塊瑰寶。久美部落不像開發甚早的東埔部落一般,在大匹湧入的觀光客下染上濃厚的商業氣習,也改變了當地布農人原來的生活形態。我們選擇久美這個地方,只為了感受現今台灣布農人生活的原始風貌,所以我們在眾多部落中選定她做為我們拜訪的對象。

別有天地

一路上我們來到了南投,只見眼前青山隱隱,還在猜想著不知道久美是位在哪座深山的某個角落裡。早晨的陽光雖然有些刺眼,但灑落在身上卻有著一股暖暖的傭懶,前一夜幾乎未眠的疲憊也都拋於腦後。正當慶幸著是個出遊的好天氣時,不料才剛到集集,剛昇起的太陽,已深埋於滿天的烏雲之後。原本我們最擔心的豪雨特報就如同烏雲一般將我們籠罩起來。無奈之際,我們只好穿起雨衣,眼睜睜地看著天空慢慢飄起細雨。

過了集集綠色隧道,我們來到水里。從水里之後也就算正式的走進山區了,在蜿蜒的山路上,我們前進的速度緩慢了許多。然而細雨綿綿,正好可以讓我們好好欣賞沿途的景物,順便感受一下雨中賞景的風雅。

也不知走了多遠的路,我們沿著曲折而上的山路不知攀升到多高的山林之中。然而卻在一個轉彎處,看見了一個遼闊的山谷,陳有蘭溪湍急的溪水從中流過。俯視著這片大地,心中生出一種說不出的讚嘆與感動,忘了多久不曾用心看看台灣這塊土地,也不知自己多久沒能去體會這種感受了。越過了山谷,離久美也越來越近了,臉上掩不住的是心中的雀悅。

白雲的故鄉∼久美

現今在台灣的布農人多數分布於台灣中部山區的中央地帶,中部山區是台灣最大的一個地理區域,面積約佔全台土地總面積的一半,地勢高而坡度陡。居住在台灣中部山地的布農族,原有六個同祖群,即巒社群、卡社群、丹社群、卓社群、郡社群及蘭社群。根據考證的結果,我們知道卡社群最早自巒社群分出來,以後丹社群又自巒社群分出,分出來的卡社群又再分出卓社群來。而關於郡、蘭二社群可能是在更早期所分出去的社群。根據傳說,他們的祖先最早的居住地是在西部平原,這些地方有可能就是今天的鹿港、竹山、斗六,以及南投等地。他們的祖先後來離開平原入居山岳地帶之後,並沒有長期地在一個地區定居下來,而還是不斷地在山林中移動,以尋求新的獵場。除此之外,當然也有耕地短缺、作物欠收、漢人的侵入以及平埔族流入等因素,直接或間接地造成布農族的大移動。

而居住在久美的布農人有兩大社群,分別為卓社群與郡社群,雖然還有其它鄒族和漢人居住於此,但仍以布農為大宗。久美位於陳有蘭溪西岸的河階台地上,鄒族語稱為「mamahavana」﹝瑪瑪哈瓦納﹞,是古代duhta鄒族所佔之區的一個地名,從考古出土的文物判斷,此地原來應為工作園地,而此說法也正好能與鄒族的口傳歷史相符合。根據當地布農人的說法,此地原來為大社的分支,後來大社地區的祖先因疾病和瘟疫導致人口銳減,因此舉族遷至久美此地。

清光緒元年二月,福建總兵吳光亮督導開闢林圯埔(今南投縣竹山鎮)到璞石閣(今花蓮縣玉里鎮)的「中路橫斷道」,也就是所謂的「八通關古道」,途經「南仔腳蔓」,也就是現在的久美。光緒十三年設雲林撫墾局於林圯埔,為從事教育阿里山原住民,即於久美當地,倣照書院制度,建設學堂,專以撫化橫斷中路各社原住民為目的。至今,久美當地還保留一塊「萬興關」石匾,為當時學堂之名,做一個歷史見證。目前這地方已被規畫為二級古蹟,另立有碑文註明其淵源。這便是久美當地的歷史背景。

訪久美

不知走過多少的路,終於看到了通往久美的小徑。加快的速度是我們迫切前往的心,一路風塵僕僕就只為一見久美的風貌。來到了部落,只見一排低矮的房屋,沿途的居民都投以好奇的眼光,或許是少有外地人來此吧!我們眼看著陰沉的天空,所以也不敢耽擱,便來到當地唯一的一所學校──「久美國小」。這學校給我們的感覺是好小卻又很美。一排兩樓的校舍正對的是高聳的青山與遼繞的白雲,淡淡的霧氣包圍著整個校園,久居在都市的我們不禁有一股羨慕湧上心頭。然而來到這裡也就為了要拜訪學校的老師,對於部落的現狀我們所能尋求的協助就來自於學校與教會的幫忙。

在學校校長與老師的殷勤招呼下,我們開始了我們的訪談,然而在訪談的過程也讓我們發現,或許是學校的學生人數少,所以大多與老師較為親近。但是後來在老師的言談中才知道原來多數的人都是親戚關係,因此學校的學生就好像自己的孩子般。一邊聊天一邊窗外飄來的是童稚的歌聲與嘻笑的聲音。

在告別了學校之後,馬不停蹄的就直奔到部落的教會,來拜訪當地服務的牧師。也許是我們的運氣好,正巧遇上當地有人訂婚,身為外人的我們卻也在他們熱情的邀約下參與了一場盛會。

從前布農族是屬父系社會,以大家庭為主,行長老制,因此,一個家族中,越年長者的權力越大。現在的原住民部落可不同了,舉久美為例,年輕人口大量離鄉,出外工作,留在當地的人口,多為老弱婦孺,使得傳統大家族長老制度形成斷層,無法持續;再加上受到漢族文化的衝擊影響,使當地的社會組織,自然地演變為與漢人家庭一般的小家庭制度了。現在的原住民家庭多行父系的單偶制,一夫多妻偶有發現,但視為禁忌。普通婚年,女性約在十五、六歲,男性約在十八、九歲。現在則有提高的現象,主要是因為年輕人部分出外工作,部分則不易在部落中找到適當的對象。

布農人的原始宗教信仰是建立在神靈崇拜的體系上,他們把世界分成兩個,一個是活人的世界,另一個是鬼神的世界,前者受後者控制,因此有許多祭儀來調和兩個世界間的關係,祈求人的平安、健康、幸福和生產物的富足,是他們最大的目標,也是他們整個價值體系中的中心價值。

布農人一年到頭的祭儀是相當多的。在十月(陽曆)裡他們有開墾祭,十一月有播種祭,十二月有播種終了祭,元月種甘薯,二月拔草,三月拔除,四月射耳,五月驅鳥,七月收穫,八月儲藏,九月產子慶典及長子慶典,這是一年中布農人的祭儀,這些祭儀是以農業活動為中心而展開的,其目的是祈求神靈保佑作物豐收,和感謝神靈對作物的護佑。另外,他們在日常生活,懷孕、生育,個人從孩提到成年的各種活動,以及老死與喪葬諸活動裡,都有隆重宗教的或是巫術的儀式,祈求或感謝神靈的護佑,通過生命的危機,加強個人生命階段的社會關聯。這些傳統信仰與其經濟的和社會的生活之間的關係。

近年來,由於基督教長老會和天主教的傳入,使個人的生命禮俗和教會發生較密切的關係,但是傳統農業活動卻和新的宗教信仰間之關聯幾乎為零。在傳統信仰中執行宗教任務的,有祭師主持部落歲時祭儀,有巫師為人消災轉禍,主要個人生命禮俗方面,今則由教會之神父或牧師兼任了傳統的祭師和巫師,但是居民的信仰極為淺薄。今日教會在久美對居民生活的改善有利有弊,有利者在幫助居民,教導他們如何運用現代化的設備,增加農作物的生產量,並加強教育的普級和青年就業輔導等。有弊者在於因外來文化的入侵,使得原住民本有的文化發展權遭受到剝奪,舊價值體係遭受破壞,新價值觀念未能完全接受,形成文化的解體。

傳統布農族的農業中,雖然狩獵較其他各族為盛,但是農耕仍是他們主要的生產方式。過去的農耕以粟作為主,與現在的耕作方法大不相同,是以山田燒墾的方式,從選地、砍伐、焚燒、開墾、種植、管理、收穫和休耕,逐次進行,它的特色是地經數年耕作之後,就因地力不足而休放,一塊新開的地大約可耕三到四年,然後就休息六到七年,待恢復地利以便再耕作。

現今久美地區大多數居民以種植水稻為主業,由於當地多山坡地勢,作物種於坡地上,因土地分割散而不整,使之無法進行大規模單一作物的生產;且由於地理環境與外界交通機會少,使農技知識無法普級,現代化農具使用率低,這些都是造成作物生產的量與質無法改善之內緣因素。此外,作物收成後,在銷售過程中,受到盤商剝削,農人辛勤耕種,卻依然無法改善日常生活,更何況是添購農具,來改善農耕時的成效呢?而年輕人多已到都市中創業,使得村中勞力不足等,此種外緣因素,亦是造成農業生產活動,一直無法在當地大力推動的原因。由於部份家庭的農業生產收入都不夠家庭生活費用的開支,使得居民亦有打零工的情形,或者在村內開小型的雜貨批發店,來貼補家用的情況。

在推行教育文化活動方面,久美地區居民的教育程度,一般都是國中畢業,若要繼續升學,則必須往外地去,餘者則開始學習一技之長,以創業謀生。而前往外地求學者,有繼續留在都市謀生的,也有回鄉從事教育工作的,這些回鄉執教的有志青年,往往因受到漢文化的衝擊,深感文化對一民族存亡的重要性,於是,在回鄉從事教育工作的同時,最欲大聲疾呼的,便是原住民民族文化的保存與發揚。現今久美地區,有一成立「民族學院」的方案正在著手進行中,希望透過此學院的成立,來培養更多下一代的學子們,讓他們了解過去祖先的生活種種,並學習自己的母語。也使他們知道自己存在的重要,而不是像今日一般,只能依附著其他民族的文化,說著別人的語言,過著受人支配的生活。然而,以上這些尚在理想籌劃中,目前有真正落實母語教學的,應屬久美國小所安排的,每週一節鄉土教育課程。據久美國小老師的觀察,學生學習母語的意願、教師教學熱誠與訓練、語言教材的編寫、政府各單位和各方面的密切配合、及足夠的教學時間等,這幾項條件,都是推動母語教育所必備的。然而,每週上課時數只一小時,教材的編寫不夠有系統,學生學習母語的意願低落,沒有環境讓他們回家以母語交談,加上師資方面不夠充足,政府及有關單位對推動母語教學及保存之活動不夠用心,所撥經費有限等,這些都是造成母語教學成效不彰之因。

卻顧所來徑

離開了久美,心裡有無限的感概。久久不忘的是部落的長者說著要帶部落的年輕人回到遷村前的故鄉。其實對於原住民的心情,我們並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對於他們的許多的遭遇卻感到深深的同情。他們生在自己的土地上,但是卻不能夠得到一個公平的對待。消逝的文化、遺忘的母語,都是對於這個種族的迫害。多年來沒有幫助,沒有同情,一群弱勢的人好像社會中的孤兒般不停地流浪著。他們看不到他們的將來,這才是最大的悲哀。

回頭看著雨中的久美,在這個偏遠的山中,像一顆光澤漸失的珍珠。站在文化重生或死亡的抉擇線上,他們也在努力的找尋著一絲絲可能重生的光束,並與外在的惡劣環境相抗衡。我們期待著:一株不畏艱苦的幼苗,能在陽光下重獲新生。

 

 

 

《第一代毛毛蟲》

98'靜宜大學中文系報導文學班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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