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回家的路,心情隨著距離的接近而興奮起來,四周的景物,從商店林立到住宅區,只要進入離家方圓五百公尺的地方,一種親切的感覺直上心頭。
到達家門口,看到我的哥哥和姊姊,眼神近忽癡呆的望向前方,不知道他們在看些什麼,但從他們的眼中,似乎看不到未來、希望,直到我出現在他們的眼前,他們的臉從面無表情,到像看到救星的展現出燦爛的笑容。走進客廳看到母親不在,我知道她一定在廚房。
當我踏入廚房,看到頭上已有不少白髮的母親,彎著腰在做事,還來不及開口喊她,母親就轉過頭來,滿臉笑容的對我說︰「你回來了!有沒有吃飯?要不要吃水果?」(閩南話)我還沒有回答,她就從冰箱拿出水果去洗,準備切給我吃。我的母親就是如此,對子女非常的疼愛,從小不曾主動叫我們幫她做家事,很多事情都幫我們做得好好的。
雖然,母親現在沒有出去工作,但是每天除了要做家事外,還要照顧小兒麻痺的兒子,而我的姊姊又有輕度智力障礙,只能幫她做些簡單的家事。從前幾年開始,母親又必須到娘家照顧中風的舅舅和年邁的外公。雖然最小的舅舅有拿錢貼補母親,但是,我覺得母親非常辛苦,也為她感到不平,因為她已經嫁出去了,自己的家人還需要照顧,本身又有
可是,母親總說:「誰叫我從小就命運不好。」她總是不怨天尤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歸給命運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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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有兩個哥哥、三個弟弟,父母只有她一個女兒,按常理來說,她應該是被呵護的,但是,這卻注定了她坎坷命運的開始。
由於家裡很貧窮,兄弟姊妹都沒有讀過書,家中又只有母親一個女孩,所以幾乎家事都要做,而男孩子則負責放牛。母親常對我們說:「小時候別人去讀書,我從懂事開始,就要一早起來,去很遠的地方挑水、撿材,弟弟出生後,又必須每天背著弟弟做家事,那有時間可以玩,像你們現在這麼好命。」
母親二十來歲時,大哥過世,最小的弟弟出遠門去打拼,卻留下其他好吃懶做的兄弟,這時母親到附近的工廠工作。
父親退伍之後,祖父急著要他結婚,這時有一位親戚說:「在紙廠上班的林家女兒罔市不錯,勤勞又不多話。」由於聘禮不多,所以,祖父不顧父親的反對而定了這門親,也造成了一段不幸福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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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後,母親連續生了五個小孩,但是,上帝似乎對她有成見,唯一的男孩從小有重度的小兒麻痺,大女兒又因發燒而腦筋燒壞,在她最痛苦的時後,父親外遇了。
母親說:「你父親每天不是早出晚歸,就是好幾天不回家,也不拿錢回家。在我要生最小的女兒那天晚上,他跑去喝鄰居的喜酒,喝完就去那個女人那裡,我在醫院時,他連來看我或接我出院都沒有,只有你奶奶陪我去。你父親多麼沒有良心。」又說:「因為這樣,我才在小萍滿月不久,就把她送給別人,不然我要怎麼去工作,你奶奶要照顧你哥哥就很辛苦了,你們年紀又很小,記得那一天要來抱小孩,還要先把你哥哥推走,免得人家不要小萍。」
後來,母親到玻璃工廠工作,由於是三班輪制,所以薪水較多,但是母親不會騎腳踏車,每天都要走至少半小時的路程。她說︰「如果工作輪到上大夜班,我要去上班之前,會先用繩子把你們和被子綁起來,免得你們踢被子。」我問母親:「那時候一個月多少錢?」她說︰「如果有全勤就有兩萬元,但是上大夜班會先睡覺,有時候會遲到。偶爾走在路上遇到你父親,他都假裝沒有看到我,騎車從我旁邊過去。」我說︰「媽!那麼晚,路上都沒人,你不怕會遇到壞人?」她說:「在沒有人或沒有路燈的地方,我就會走快一點。」
在我大約五、六歲時的一天下午,聽到父母吵架的聲音,於是我倚靠著房間的門縫,看到他們吵得很激烈,接著母親轉身,從衣櫥內拿出父親的一件衣服,很生氣的用剪刀將它剪破。雖然父親去世這麼多年,母親都沒有在我們面前責罵過父親,但是,這件事情我一直記在心中,我想,她一定對父親的無情無義感到十分的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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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讀國小二年級時,有一天晚上在客廳看電視,發現母親慌張的在整理東西,然後住在隔壁的堂姊過來陪伴我們,接著母親就出門了,當時我感到非常奇怪。
等我長大後,我問母親,父親是怎樣去世的,她帶著埋怨的口吻說:「那天,你父親大概是和那個女人吵架,本來很多天沒有回家,那天下午突然回來。住在港乾里的人找他去工作,順便請他喝雞酒,大約七點時騎車在路上,遇到一個女人邊走路邊跳舞,為了閃她跌到水溝裡,被認識的人發現,通知我們。送到洪外科時,院長恰巧不在,他的女婿認為是喝醉酒,所以遲遲沒醒,大約兩個小時後,你父親的耳朵流血,我們才驚覺事態嚴重,連忙往北部大醫院送,路程又花了幾個小時,等送到醫院已太遲了。他倒好,早死去投胎,丟下你們給我一個人撫養。」
父親過世後,有人想要給母親介紹對象,她拒絕了,自己一個人工作把我們養大,奶奶也住在我們家,幫忙照顧哥哥。婆媳住在一起總是會有不滿的地方,由於兄姊都不正常,妹妹又小,所以我成了奶奶抱怨的對象,而父親是奶奶的最小兒子,她非常疼愛,所以時常對我說:「都是你母親對你父親很兇,讓他沒有好日子過,所以他才早走,現在你母親一天到晚去顧娘家,都把你們丟下不管,有事情都找不到人。」
那時候我和奶奶接觸的時間比較多,有時候有事要找母親,她卻在娘家,所以,漸漸也會怪母親特別顧娘家,現在已經可以體會母親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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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我和妹妹要結婚的時候,母親忙得不可開交,為我們準備嫁妝和結婚要用的東西、牲禮,沒有去想我們都不在家裡,家中變得冷冷清清,只有為我們的幸福著想。母親從來都沒有打扮過自己,結婚那天,我們幫她化妝,連衣服都是和伯母借的,她寧願花錢在我們身上,也捨不得為自己買些東西。
妹妹和我相繼嫁出去,奶奶現在變成老人癡呆,由伯父輪流看顧,雖然家裡只剩下三個人,但是兄姊需要母親準備飲食,母親每天還要帶三餐,到娘家給年邁和中風的舅舅。
從小母親都沒有讓子女吃苦,她認為我們沒有父親已經很不幸了,她又不識字,不能給我們很好的環境,所以非常寵愛我們,將一切的辛苦往自己身上攬。現在我和妹妹出嫁了,母親必須照顧哥哥和姊姊一輩子,雖然她沒有提到以後要如何,但是我和妹妹知道,將來母親不能照顧兄姊時,我們要負起這個責任。我常常想,母親已經五十四歲了,她還要勞累到什麼時候才能休息?我何時才能減輕她的負擔?
母親是一個任勞任怨的人,她認為所有的事情都是命運的安排,而且只要她一個人受苦,希望子女過好日子也不要求回報,在我心中她是最偉大的母親——是永不凋零的康乃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