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置: 2001/03/20 ●更新:2009/06/30             | 知性的 | 感性的 | 批判的

 
 

落葉又紛紛走回一度離開的枝枒。
花飛為蝴蝶,蝴蝶開成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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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交會

像兩顆無言的星子,我們選擇在子夜的人潮中交會。

妳南下我北上,我們各距交會的車站九九公里,在濱海剝落的月台,子時,妳帶白日來,我攜黑夜去,我們合力寫出,愛。

各自付出九九公里的懸望和等待,我們在子夜的小站,完成一百九十八公里的交會。

只有放棄

只有放棄,無關乎犧牲,我們選擇時,常已先為自己做了最完全的保護。

像葉子從樹枒輕輕飄下來,像河水通過山谷慢慢流下來,像殞星離開天空疾疾奔下來。

只有喜悅,為所有新生、善或惡,我們放棄某些,也選擇某些,從來不曾想到,所謂犧牲。

當我死去

你看我笑時,不知我為這笑付出過眼淚;

你怨我哭時,不知為這哭我曾播種幸福;

當我死去,你要驕傲我已活過。

春回

落葉又紛紛走回一度離開的枝枒。

花飛為蝴蝶,蝴蝶開成了花。

閭巷素描

一大群人圍在一起,中間一名瘦嬌的婦人,雙眉緊鎖,上唇微張,袖口捲起,右手執著落了毛刷的掃把,左手緊張地抓住隆起的小腹,鬆寬染花的長褲,掀到膝蓋為止,她赤著腳,三七步。

圍擠著的人群像一口摔壞的鐘。九點位置,一個流著口水的小孩摀著眼看她;一點位置,一個壯漢,向她伸出雙手,哭和笑擰在左頰上;其他閒散的居民們,抱著幸災樂禍的表情,分別站在最舒服的位置;——雜聲細碎,一架飛機從巷口轟隆飛過……

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婦人嚴肅的掃把下,一隻唇邊沾血、閤目含笑,死了的老鼠。

燈與鏡

回頭時,二十年在身後閃爍成為二十盞燈,一盞燈亮成一面鏡,愈遠的愈亮,迎風兀立,真不忍回首。

彷彿就在眼前的天空,也昇起一串串高懸的風向球,一隻風向球指向一個未來,愈近的愈游移,逆風前行,最易感覺孤獨。

但是除了向前,我別無轉圜。

所以還是昇自己的風向球吧,點自己的燈;至於人間世番飛的風向球,那不必定正確的潮流,讓它成為借來臨照的鏡。

沙鷗與幽蘭

浪,像一隻沙鷗在天與地間徘徊、流連,把悲哀或不快都拫給身後的山身前的水,呵流浪,流浪是美麗的。在濱海的防風林下,你把自己躺成浪前的岩石;在山奧的絕壁前,隔著深陷烏鬱的谷地,你悠然和山禽的羽翅並行;在市場腥穢的菜攤前,透過陽光,無意你踩傷了一名少女愛夢的眼睛;在翻黃的稻田中,你疲倦的步伐隨著蛙鼓的節奏前進……啊流浪真美麗。

但孤獨,像一株蘭花站在禿兀的岩壁上,把歡愉和喜樂都駐足成望鄉的虔誠,當晨曦初至,你仰望藍天而益堅自己個守的姿勢;當風雨來襲,你冷然直立而不失枝葉墜地、新苞將綻的喜悲;當皓月臨空,你把自己的瀟灑交給夜歸的足音帶回去;當流星高墜,你笑著吟永一切卑微……呵孤獨,如此脆弱而堅強的孤獨,如此渺小又如此突出。

流浪是人間的覆踏,美麗,但愛得不熱沉;孤獨是忠貞的愛情,固守,但付出得不廣闊。愛,是一切至真至善至美的追求與提擇。只有當你的羽翅流浪在人世的悲喜苦樂中,你固守根蒂的孤獨才會存在——一種和諧情愛。

斜雨飄飛,菁山道

所有不快或思慕,此時都乖乖地躺成一條蜿蜒的山道,只有斜雨,我們眼中相互昇起的歡愉,冷氣追步著我們併行的足跡。

這是丁已年冬未某日清晨的事了。在此之前,我們不曾接近得這般俐落過;在此之後,恐怕我們也沒有遠離得這般難奈而苦惱了。

倦鳥

撥開月台溼漉漉的人潮,台北雨落著。在廣場上,面對著滾動的街景,那些燈光,在雨著的夜裡,透過疾馳的車窗,真便是整池荷上的圓露了!

但是我來,從都城上了山來,倦鳥一般,投乾辣的眼光到妳窗前熟悉的燈影中,感覺到十分陌生的哀感。

如此冬天,如此巷道,如此游移不定的相思的葉蔭。

我回來,又走了。隔著一扇小小的門,隔著夜黑的雨露和妳房中的燈火,我回來,沒有敲門,又走了。

行經鐵橋上的士兵

他們通過鐵橋,很有秩序的,但看來十分疲倦。

向著西南前進,某一個不知名的地區。他們走著,一個跟著一個。汗是溼過又乾了,在陽光下,他們的野戰服晒著一層薄薄的晶鹽。有人張口喘氣,野戰服上,泥巴貼著,正和他的二兵臂章形成應和;跳過五頂沉重的鋼盔,一張臉,睜眼、咬牙,汗水蜿蜒而下,一條槓的術章閃閃發光,他盡力挺胸,肩槍,跨出有些不規則的步幅;右後方便是機槍手吧,扛著烏黑的槍管,再後面,四名上兵,埋著頭扶著槍身和腳架。

沒有聲音,沒有歎息或怨容,他們沉默地行經鐵橋。

只有一名臉色黧黑的下士,肩上掛著紅十字藥包,在部隊走過鐵橋中央時,發出一聲尖銳的喊叫。

一輛大型巴士馳過。右邊前排靠窗的座位上,一名回首的少女,張唇垂髮,驚喜而稠悵地,讓風吹走她奪眶而出的淚珠。

 

 

夜的掌紋
夜的小窗
夜的棧道
夜的額光
夜的交會
夜的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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