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公案是中國宋朝末年流行的詞彙,其原意是指公文書、案牘,含有某種權威性的法規、律令的意味,而今,則是把古代禪師們的言說、對話,甚至動作等等一切能揭開心眼傳遞禪的真理的方法都稱之為公案,在禪宗而言,即是宗門教育弟子之教案。更淺顯的說詞,便是我們現代人所謂的講義。
顯然,禪宗流行的初期,並無我們今天所謂的公案,公案是後來熱心的禪師們為了方便接引或促發學人臻向覺經之境而採取的一種非常手段,目的在透過此非常手段,使弟子傾全力參透禪的秘密,獲得大徹大悟乃至生命的解脫之終極鵠的。而所謂非常手段,即是公案最突出也最迷人之處,它非以傳統的經論義理說教,而改以生動活潑、隨機逗發的方式,啟開學人內在潛藏的真如自性而達到開悟的境界。
昔日的公案被提出時,是禪就要達到啟開前的關鍵的一刻,換句話說是禪就要達到頂峰的時候,是瓜熟蒂落,禪就要顯現的時候。在此之前,學人們早已長期地暗中摸索,只差禪師臨門的一腳便能豁然開朗。而今日的公案,正好相反,初習者未必全然有所準備,開始時,多顯現一種機械性的反應,隨後,以漸次緩進的方式慢慢向禪的真理靠近,最後才獲心眼洞開、通身解脫,所以作為現代人禪修的公案運用,雖與往昔不同,但其結果都一齊指向「解脫」一途,從今日的觀點,「歷史的公案」仍存在一定的價值意義。
歷史的公案,出於彼時彼空間語言,遣詞用字對現代人而言,其所造成之壁障與疑惑是無奈的事實,經文古奧、缺乏現代傳播,一旦公案淪為學術研究之訓詁工具,佛教如何廣渡眾生?
然公案的本質價值並無空間與時間之隔而有所改變,故今人以現代語現代文解析歷史的公案則尤其顯得迫切與需要。
據統計,歷史的公案總數約在一千七百餘則上下,這數量可以說很多,但也可以說很少,就少的方面而言,若只要閱讀一千七百餘則公案,就能通往生命大解脫之道,不禁令人懷疑其數量未免太少,就多的方面而言,對於善根智者而言,公案只要一則,便能充分地洞開心眼,大徹大悟,甚至根本不需要公案,只要「聞聲」便能悟道,只稍「舉手」或「投足」便都是道之場、悟之域,公案文字反而是累贅,是妨礙成道之路的絆腳石。
事實上,對現代人而言,我們不能徹悟真理,了生脫死,其原因是我們慣於甚至堅持使用邏輯的思維或二元論,試圖去解答我們周邊所有的一切事物。這在某些領域裡可能是暢行無阻、左右逢源,但在另外一些領域裡卻是捉襟見肘,不得要領,特別是在生命和與生命關係密切的宇宙之內在意義及吾人生命內心的和平與幸福等物質世界之外的東西,更是一籌莫展。
我們都明瞭道無時不在,也無處不在,但我們到處求道求解脫,而道竟是這麼陌生地遠離我們而去,原因是我們被現代人奉為圭臬的邏輯思維、二元論法所束縛,過於堅持這些世俗的知識方法,所以,如果我們想對真理、生命有所了悟,我們就必須要放棄迄今為止依然被頑強堅持的邏輯推理、二元判斷,也就是說,必須從邏輯思維和偏頗的日常語法的壓迫中解脫出來,並獲得新的觀察方法,我們的解脫才有希望。
這個新的觀察方法,便是透過現代人、現代語言、現代禪者,用禪家所謂的「第三隻眼」去透視這宇宙的真理,生命的本來面目。
向陽先生早年耽於文學創作,並以現代詩享譽文壇,後投身於新聞媒體,以社會觀察者的身分深入民間各個階層,周知遍曉生命的各個面相,筆端已然流露菩薩行者的大慈大愛,尤其關注於台灣人民與台灣島國宿命的悲憫情懷、文字的背後,有禪者的身影。
其後,辭去媒體工作,投入學術研究,更上層樓,一頭栽進新聞學研究,獲得碩、博士學位,無論政治、社會、文化、經濟、民生,乃至於精神生命的探索,全方位地觀照與關心之餘,觸發他皈依於東方文明最閃亮的一盞明燈——禪與禪的修行。
這本書原在佛教媒體《人間福報.覺世副刊》專欄刊載,名為「一燈小記」,因獲熱烈回響故集結成冊,另以《安住亂世》之名問世,顧名思義,要以禪者之愛心、聖者之慧智,透過公案新解,安住浮盪的亂世,安頓現代人焦躁的心,從「小記」的小燈顯微,到「安世」的巨燈覺照,從小眾到大眾,覺照並賑濟現代人的枯槁心靈,雖然向陽「公案」只有四十二章,像一滴濃縮的法水,卻不失整部《大藏經》的法味;雖只述四十二篇,小的像一粒芥子,卻能莊嚴整座須彌山的法相。
正如他在文中所說:「人要安住世間,一瓢就夠了。」
光,從燈來,佛,從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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