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置: 2001/03/20 ●更新:2009/01/14             | 知性的 | 感性的 | 批判的


 
我們其實不需要住所

在那個年代,我每每喜歡在黃昏時站在校園遠望山下的淡水餘暉,輕唱這首可以鏗鏘有力,也可以溫柔淡雅的歌,陽光照耀著淡水河,歌聲徘徊,我唱著唱著,台灣的圖像逐漸由模糊轉為鮮明,土地的感覺也逐漸由淡漠趨於濃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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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陽在聯合文學出版的著作可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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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聲徘徊

 

向陽

 

 

二十多年前,當我年輕時,在大學校園興起了一股民歌運動,那是令人難忘的經驗。七○年代,一切都從頭開始的年代,鄉土文學從我們手中的書開始,黃春明的《鑼》、《撒唷那啦•再見》,陳映真的《將軍族》,還有張良澤編的《吳濁流小說集》……,進入大學生的宿舍,成為討論的話題,通過這些文學作品,台灣廣闊大地的泥土與草香,漾盪在校園之內。土地是我們的,愛情是我們的,歌也是我們的,於是,唱我們自己的歌,成了我那個年代的青年的最愛。

唱我們自己的歌,意味的是那個年代缺乏我們自己的歌。那個年代,也是現代詩回歸傳統、鄉土與現實的年代,當時的《龍族》詩刊打著「我們敲自己的羅、打自己的鼓,舞自己的龍」的口號,推動現代詩的總檢討,要把「歐風美雨」從詩壇逐出。作自己的詩,寫自己的歌,於是詩歌重新合流,校園中的歌手和詩人又站到一起,詩人寫詞,歌手作曲,一首首民歌從各大學校園中傳唱開來。

在陽明山華岡的我們,因此在華岡詩社之外又合力創辦了詞曲研究社。我還記得當時的首任社長是文藝組的林建助,這個社團的成立讓他寫出了〈小草〉這首至今仍能聽到孩童唱起的歌;為這首詞作曲的是陳輝雄,他的另一曲成名作叫〈歸人沙城〉,後來被納入校園民歌金曲;我自己也寫了一些,其中一首叫〈夜已深深〉,由鄒錫賓譜曲。當時我們自己狂熱喜愛,總是在夜深的華岡道上,迎著陽明山冬夜的寒風,一路輪著唱出自己寫的歌。

但我記憶最深的歌,直到今天還會在夢中悠遊的,不是這些歌,而是淡水河畔淡江學院李雙澤作曲,由梁景峰根據陳秀喜的詩改詞的〈美麗島〉。這首歌標記了七○年代的青年學子的心聲,寫出了隱晦年代台灣的身影。歌詞簡單,卻深有寓意:

「我們搖籃的美麗島,是母親溫暖的懷抱。驕傲的祖先們正視著,正視著我們的腳步。他們一再重複地叮嚀,不要忘記,不要忘記;他們一再重複地叮嚀,篳路藍縷,以啟山林。」

「婆娑無邊的太平洋,是我們自由的土地。溫暖的陽光照耀著,照耀著高山和田園。我們這裡有勇敢的人民,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我們這裡有無窮的生命,水牛,稻米,香蕉,玉蘭花……」

在那個年代,我每每喜歡在黃昏時站在校園遠望山下的淡水餘暉,輕唱這首可以鏗鏘有力,也可以溫柔淡雅的歌,陽光照耀著淡水河,歌聲徘徊,我唱著唱著,台灣的圖像逐漸由模糊轉為鮮明,土地的感覺也逐漸由淡漠趨於濃稠。當年我也開始閱讀台灣史,連雅堂先生的《台灣通史》,伴著這首〈美麗島〉的歌,陪我度過了無數的斜暉。

〈美麗島〉這首歌其後成為八○年年代黨外運動常被唱起的歌,成為黨外年代的一個標記。從校園到街頭,這首歌寫出的深沉的台灣的聲音,唱在人們喉頭,熱在人們心頭,最後唱出了台灣民主自由的樂章。

轉眼二十年過去,這首歌已逐漸從我記憶淡去。前不久在沙鹿一家餐廳聽到這首歌,由原住民歌手胡德夫以雄渾的歌喉唱出,頓時眼框發熱,重返七○年代的感覺跟著湧上心頭。年輕歲月,無憂時光,唱著「我們搖籃的美麗島」的青年,抱著昂揚的夢,望向淡水河,那歌聲身影,分明才是昨天。



──2001/1/15中央日報副刊

 

 

《我們其實不需要住所》由聯合文學出版社於2004年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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