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日陽將昇，天色卻如垂暮，前晚驚聞老友因心肌梗塞往生，知交零落，我亦老病纏身，心臟舊疾、白內障相伴至今，大概早晚也會和兩病告別。人世離合，生老病死，都由天定，就看老天裁奪。

環視屋內，擺設亦如我，頹相畢露。牆壁滲水、天頂斑剝，這老舊房舍一住三十年，合當如此，留下的盡是時間的爪痕。近來隔鄰有人家雇工修房，我與妻皆老，修既不知如何修，也不勝修，更不知為誰而修，隨它去吧。

餐後，暖陽和煦，與妻說一聲，到公園散歩，花樹不因北風而凋，盎然見生機，陽光拂身，暖意可感。坐在公園椅上，見有幼稚園老師帶小娃遊戲，青春與童顏，在耶誕紅花前掩映，美麗十分。我亦有孫子孫女一雙，不再稚齡，本來元旦說好在祥園家聚，給他們的禮物都準備了，卻因一補習、一準備考試臨時取消，只有我兒一人獨來，塞我一錢包，坐一刻鐘，用我馬桶後，就走人了，養兒果然防老。

稍後又見數名外傭推老人來到公園，排坐樹蔭之下，相與聊天。老人行動不便，外傭年輕活潑；老人言語含糊，如風吹樹聲，外傭語調高亢，如樹間鳥語，兩相對照，堪稱老境新景，昔日兒女伴隨在側之景，已不復可見。想我手腳猶健，「老本」未蝕，雖老友西歸，家中尚有老妻、老狗為伴，則老又何足懼？況我兒還算孝順，父子話雖不多，來電問安總也不曾少過，已屬萬幸。

晚上看電視氣象，明天冷鋒將來，老來難耐寒氣，得自保重。

是日小寒，大寒之後舊曆年即到。時光催人，歲月不居，這把骨頭，看來禁不起多少折磨矣。

2002/05/  聯合報副刊